第104回 嚴相國血洗李府 吳承恩金陵鄉試
“我出身在京城，父親是……”李夫人痛苦地回憶起往事，眼里噙著淚花，“那天夜里嚴蒿親自帶人撲到府上見人就殺，李府百十號人一個個慘遭毒手，偌大李府頓時血流成河。爹爹聽到動靜提劍來到門外，卻見錦衣衛包圍了他，剎那間他全明白了。”
“還有王法嗎？”沈坤聽了很是震驚，沒想到如今貴為相國的嚴蒿居然如此慘絕人寰，為了排除異己不擇手段。
“王法？哼，嚴蒿就是王法，當今皇上癡迷妖道，從不理朝綱，任由那閹人肆意妄為，京城烏煙瘴氣，人人自危，個個敢怒不敢言……”李夫人杏目圓睜，內心的憤怒已達極點。
“原來是這樣，真想不到李夫人經歷了如此慘痛。”
李大人臉色灰暗，他痛心地說：“她如果不是如廁，那么李家一脈真的就滅門了！”
“那天夜里我逃出家門，沿著運河向南走，也不知多久昏倒在河岸上，也許我命不該絕，也許是爹娘保佑紅船上好心人救了我——”
“噢——原來是這樣。”沈大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現在你怎么又回來了？”
“說來話長。”李大人喝了一杯酒后說道：“我被發配到邊塞后，這才意識地問題的嚴重。為了報達夫人的知遇之恩，為了除掉嚴蒿這個大奸人，我虛與委蛇，故意與嚴蒿同黨拉近關系，表示今后唯嚴相國馬首是瞻。經過幾年花樣翻新的考驗后，嚴賊終于放下戒備，這才同意把我調回京城。”
沈坤聽了夫妻二人的傾訴，沈大人拍案而起：“幾年來嚴蒿結黨營私，蠱惑嘉靖皇帝，弄得朝廷不像朝廷，早聽說皇上好久不上朝了，一切任由嚴蒿作主。可嘆奸佞當道，泱泱大明國將不國，外倭寇得寸進尺，百官上奏請求朝廷派兵，朝廷竟無人問津——”
“可憐神州大地，居然被彈丸之地的東瀛欺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大人也站起身來怒斥道……
“李兄和嫂夫人慢走！”一輪殘月當空，凄厲的西北風呼呼地刮著。
“沈大人留步，今日打擾了。”李大人上了轎告辭。
沈大人回到書房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適才李婉婷的話如雷貫耳，她的遭遇讓大人瞠目結舌。難不成大明百年基業，就要悔在嚴蒿亂黨手上嗎？！
想到這里，他不禁為大明的未來擔憂起來，外敵倭寇不停襲擾沿海地區，淮安府……
他來到了練武臺上，操起一把長槍演練起來，昏暗的月光下，沈家槍術被沈坤練得相當純熟，透過抖動的槍頭他仿佛看到了他爹卓亭臺諄諄教誨的身影，仿佛聽到了他爹語重心長的話語。
“爹——”突然，沈坤仰天長嘯。
回到了房間，沈大人手捧書卷，他深知書生不能救國的道理，為今之計當如何呢？
再說太安夫人回到河下那晚吳承恩搖搖晃晃回了家，他抓起桌子上的一封信，知道這是親家沈坤字跡，夫人如緊箍咒一般的數落，讓他頓覺頭大，他一氣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太陽早已升起，汝忠才從睡夢中慢慢醒來，這時耳邊傳來鳳毛的聲音：“爹爹，你真是一只小懶貓，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來！”
這時一個朝氣蓬勃的青春美少年出現在汝忠的視線里，鳳毛是吳承恩的心肝寶貝，看著兒子活蹦亂跳的，汝忠心里很是安慰。
“爹，這是誰的信？”
鳳毛的話提醒了汝忠，他邊起床邊對兒子說：“鳳毛，那是你岳父大人寫給爹的，把信拿來。”
“嗯。”
打開信封看著十洲那蠅頭小楷，吳承恩表面很平靜，內心卻翻江倒海。字里行間滿是鼓勵，讓自己堅持夢想，積極參加下一次鄉試……
十洲，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生有你，我復何求？
從此吳承恩讀書勁頭更足了，他決心以沈坤為楷模，非讀出個結果不可……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嘉靖二十五年丙午（1546），是年沈坤四十歲，適沈坤養病在家。
六月漕運總督王暐調任總督倉場離淮，十一月十五日，淮民為之建祠立碑，遂請沈坤為撰《督撫王公遺愛碑》勒石。
沈大人接到邀請后，立即著手他在《督撫王公遺愛碑》云:“公揚歷中外多顯聲，而一旦膺簡擢，掌握憲樞，愈振風烈，凡漕規陋弊，及吏治之為時病者，悉剪剔除之。懲囂訟、鋤強豪、按裁貪殘，屏絕諸饋、刺戢盜竊，使得不行。屬頻年赤旱，心切然，以為深憂，奔走群望禱焉，禱則雨。仍遍檄郡邑，令無重民災，出系寬逋，清置郵以縮財用，故雖陽亢流虐，而年亦不至大祿……活饑民無萬數，而公心戚然猶以為未洽也。今年丙午，皇帝嘉公之績，征入為戶部尚書，領太倉金谷事。列郡民庶皆勞然不寧，而淮父老即又奔走嗟吁，欲挽之弗可得。于其行日，則留靴肖像，奉木主祠之。久久思益甚，乃列狀于邑，謀所以紀政者。薛邑侯樟以白上督府，時西蜀月梧喻公由名德來為公代，義而許焉。于是父老皆大喜，過余征文。余以病謝父老，不獲謝。”
八月吳承恩再下江南參加鄉試，嘉靖二十三年（1544）春闈過后，寶應的朱曰藩、張侃、倪潤都進士及第，吳承恩的布衣學伴中布衣少之又少了。
站在木船上，汝忠心中五味雜陳，想想自己昔日同窗一個個功成名就，嘉靖十六年（1537）那次鄉試情景歷歷在目。
那次他選擇一個人冷清地從淮安河下御碼頭出發，其時他三十有二，對于汝忠這樣一個老貢生來說，實際是一個令人極其尷尬的年齡，就像如今高考，幾度落榜，幾番沉浮，要忍受著多少人的冷嘲熱諷？要看慣多少世態炎涼的嘴臉？
不過讓他萬分安慰的是臨別時好友沈坤的熱情鼓勵，還有寶應知己朱曰藩相邀。嘉靖十年（1531年）朱曰藩已是舉人之身，自然不必參加金陵的鄉試，需要認真準備的是翌年春的會試。
朱曰藩家是世宦人家，條件自然要好得多，寶應城有寬敞的宅院，有號稱半天下的藏書，在郊外還有一座莊園，朱家完全按照文人的喜好把莊園收拾得猶如世外桃源，有暗合王維“蓮動下漁舟”詩意的荷塘，有根據溫庭筠“雞聲茅店月”詩意設置的板橋，有可以體驗韋應物“野渡無人舟自橫”詩意的古渡口……
“汝忠，你來啦，快家里坐。”吳承恩剛站到朱府門口，子價接到家丁稟報前來迎接。
“子價沒打攪你的清靜吧？”
“汝忠你我還談什么打擾啊？怎么樣，這次鄉試準備如何了？”子價關切地問道。
“萬事俱備不敢說，你呢？會試準備怎么樣了？”
“正準備著呢？我這還有大把時間，兄弟鄉試可是迫在眉睫了。”
城內讀書修身，城外休憩養性，朱家頗為自豪，朱曰藩只說一些輕松有趣的有關科考的風聞傳言，也就相當于“只談風月”了。
兩三天后吳承恩該走了，子價已經把客船安排好了。到了碼頭，吳承恩還是忍不住說:“子價兄的苦心我明白，我還是先赴考。明年春闈后我會不請而來，‘從今若許閑趁月，拄杖無時夜敲門’，如果能榜上有名，你我就都解脫了呀。”
朱曰藩拉住他的手說：“兄弟，這就對了。”
然后跳上船：“我再送你一程吧，盛夏的露筋祠應有一番好景。”露筋祠只是寶應縣以南臨近運河的一處小祠堂，除了野趣，并沒什么好景致，因有典故是一處名勝。
吳承恩作詩曰：“門前楊柳樹，唯有獨棲烏”，顯見些許傷感。好友都已高飛擇良木另棲，楊柳樹上也就只剩他了，而朱曰藩的詩則隱隱約約地包含了對他的勉勵。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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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回 憶昨日不歡而散 倭患起民不聊生
官宦世家的朱日藩與吳承恩雖然情同手足，但二人的性格卻有差異。朱日藩沉穩敦厚中規中矩，雖然天賦不如吳承恩，但做舉業很是用功，所以仕途上更穩健。
吳承恩才華外露學識旁雜，自小就有看俗書的習慣，子價認為這是缺乏家學傳統熏陶造成的，在打銅巷三官殿門口長大的街巷兒童，難免染上市井習氣。
前些年朱曰藩去過淮城一趟，那回恰好在譙樓下巧遇吳承恩，拉兄弟二人在酒館里暢飲了半夜。
臨別時吳承恩突然說：“請子價兄明日一定往舍下一趟，小弟有十年珍藏的一寶獻上，萬望撥冗。”
朱曰藩問：“你小子，跟我還賣關子?”
吳承恩笑：“明日揭開謎底。”
第二天朱曰藩如約到了打銅巷吳家老宅，與葉氏夫人寒暄幾句，遞上幾包寶應特產，便被讓進了吳承恩的書房。
吳承恩一見好友很興奮，迫不及待呈上錦匣，從里面拿出一疊八行箋手稿放在朱曰藩的面前說：“小弟十年的積淀，特請兄長雅正。”
他恭敬退一步站在一邊，朱日藩瞥一眼書稿名曰《禹鼎志》，一眼瞥見封面，翻開之后他真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其中竟然是一篇篇仿唐人傳奇志怪。
略翻幾篇，故事出人意料而又有耐咀嚼之回味，故而十分欣賞，可最終臉色還是慢慢沉下來。
“這就是你的驚世之寶?”
“仿《酉陽雜俎》《玄怪錄》，怎么樣，有點意思吧？”吳承恩并未察覺到朱日藩臉色變化，還在動情地自述。
“汝忠，子不語怪力神亂，你應該知道吧?”
“這不是給兄長你看的嘛！”吳承恩何等聰明之人，他當然明白話中有話。
“你是記住了我的身份，但忘了自己的身份。”朱日藩一反常態，“汝忠啊汝忠，我等已過而立之年，玩物必喪志，你難道不懂……”
“相公吃飯了，你們不餓嗎？”葉氏準備了一桌酒菜。
此刻的兄弟二人竟然有話不投機的感覺，幾杯悶酒下去，朱曰藩沉吟片刻提筆在宣紙上寫道：
贈吳汝忠
眼前時態日紛紛，物外心期獨有君。
最喜相思無遠道，即從欣賞得奇文。
春歸學圃經芳草，雪壓淮濤滾暮云。
珍重大才行瑞世，少年人謾比終軍。
吳承恩何許人也，他自然明了子價的規勸，子價停筆后承恩上前筆走龍蛇：
贈子價
我愛朱郎龍鳳種，即今詩思逼劉曹。
玉鞭紫氣暗風骨，金殿春云照羽毛。
絕世飛揚人未識，致身儒雅道何高。
投君海上三山賦，報我花間五月袍。
“告辭，珍重！”朱曰藩一見拱手匆匆離去……
而今又到了高郵境內，汝忠站在船頭百感交集，想到那次山陽縣偶遇他倆不歡而散，不覺已有好久未見，如今自己再次鄉試路過，兄弟二人卻不能相見，內心的失意還是在所難免。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屈原的這句名言是汝忠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對于三年一度的鄉試，他內心的渴望比誰都強烈，多想用狀元及第結束自己的老貢生生涯啊。
可是歷史和才華橫溢的吳承恩再次開了個玩笑，他又鎩羽而歸……
1546年倭寇再次襲擾寧波、臺州，朝廷仍不為所動，這讓翰林院的沈大人極度失望。堂堂中華，竟然屢次被彈丸島國騷擾，難道大明真的沒人了嗎？
一個閃亮的名字進入了沈坤的視線，戚繼光(公元1528-1588年)，漢族，字元敬，號南塘，又號孟渚，山東登州(今蓬萊)人。襲官登州衛指揮僉事，升都指揮僉事，負責山東御倭兵事。戚將軍比沈坤小21歲，但是威名赫赫。
歷史上稱之的“倭寇”，要追溯到元朝末年，日本進入南北朝分裂時期，封建諸侯割據，互相攻戰爭權奪利。在戰爭中失敗了的一些南朝封建主，就組織武士、商人和浪人，到中國沿海地區進行武裝走私和搶劫燒殺的海盜活動，沿海百姓稱之為“倭寇”。
倭寇對中國東南沿海的侵擾由來已久，據《元史·兵二》記載，早在元末就有倭寇侵擾東南沿海。明朝筑海上16城，藉民為兵，以防倭寇，取得了一些成效。
嘉靖時由于皇帝昏庸倭寇又猖獗，并與中國海盜相勾結，對閩、浙沿海地區進行侵擾，沿海百姓民不聊生……
嘉靖二十六年丁未（1547）舉人李春芳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沈坤知道此人，他和自己同為嘉靖十年舉人，就應天鄉試一榜出兩個狀元，儒生羨慕不已。
沈大人自然要對李大人祝賀一番按下不表，《明通鑒》卷59云：“六月戊戌，免南直隸鳳陽、揚州、淮安三府被災夏稅。”
淮安遭災，沈坤書信回家問訊。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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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私信探討平倭策 承恩歲貢抵京城
再說吳承恩鄉試失敗回到河下后，葉氏的不屑一顧，鄉鄰的冷言冷語，更讓他心灰意冷，遂決定此后以寫文書畫為生，不再對科舉抱任何希望。
一個滿腹經綸的書生，早已四十不惑的吳承恩一下子釋然了。朱曰藩看不上他十年磨一劍的《禹鼎志》，吳承恩開始醞釀神話小說《西游記》了。原本民間已經有了一些關于孫猴子的傳說，但是很不系統，自小受父親吳銳影響偏愛志怪神話的汝忠再也沒有什么顧慮了……
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六月貢使周良復求貢，許之。
《明通鑒》卷59:“戊申，日本貢使六百余人，駕海舟百余艘入浙江界，求請詣闕朝貢。巡撫朱紈以聞，禮部議:‘舊例，貢以十年為期，來者無得逾百人，舟無得過三艘。今舟數人皆數倍于前，宜令仍循十八年例，起送五十人赴京，余留嘉賓館，量加犒賞，諭令歸國。若互市防守事宜，在紈善處之。’報可。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許入海。承平久，奸民闌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機諸國入互市，閩人李光頭，歙人許棟，踞寧波之雙嶼，為之主司其質契，勢家護持之，漳、泉為多，或與通婚姻。假濟度為名，造雙桅大船，運載違禁物，將吏不敢詰也。或負其直，棟等即誘之攻剽，負直者脅將吏捕逐之，泄師期令去，期他日償。
他日至，負為初，倭大怨恨，益與棟等合……倭剽掠輒得志，益無所忌，來者接踵。”
沈大人雖身在翰林院，但是他一直關注著倭寇動態，苦苦地思慮對策……
嘉靖二十八年己酉(1549)秋七月，倭寇浙東。巡撫朱紈捕獲通番渠首李光頭等九十六人，以便宜行事，立決之于演武場。具狀聞朝廷，語復侵諸勢家，劾者踵至。紈罷職待勘，忿而仰藥死……
這年秋試淮安丁士美、王紳應天鄉試中式。十二月，張侃由戶科左給事中升為刑科都給事中。
沈大人在翰林院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好幾年了，居然紋絲未動……
嘉靖二十六年丁未（1547）沈大人過了不惑之年后，倭寇越來越猖獗，沈大人特別擔心倭寇如此橫行，然朝廷不力，以致內外勾結，沿海百姓苦不堪言。他暗中關注著倭寇動態，期盼著有人振臂一呼永絕倭患。
“汝忠兄見字如面。不覺又是幾年未見，兄臺可安好？我知道鄉試一再受挫，兄臺內心郁悶之極，還請兄臺審時度勢說服自己，不忘伯父臨終重托。另，愚弟忠孝不能兩全，還請兄弟多照應沈家，由衷感謝！”吳承恩打開沈坤從京城發來的信件，一陣寒暄后沈大人切入正題，“每每聞聽倭寇肆虐，十洲內心忐忑難安，不知淮安府山陽境內可平靜？一直以來想與兄臺探討兩個問題，今日不吐不快。一、如若倭寇犯我山陽境，兄臺有何對策？二、翔龍得罪嚴嵩被發配邊塞剛剛回到京城，李夫人身世……”
“難怪這幾年翔龍銷聲匿跡，原來有隱情——”親家沈坤的來信讓吳承恩熱血沸騰，他來到書案前奮筆疾書……
一對摯友雖遠隔千山萬水，但是他們鴻雁傳書互通有無，沈大人急切打開汝忠來信，知道家鄉平安，心中甚是安慰。
承恩在信中說他要完成《西游記》的創作，讓那神通廣大的孫悟空拿起金箍棒，砸爛一切惡人，砸碎舊世界，讓天下人人平等，快樂生活。
汝忠，別人不知道，我焉能不知，你有大才，有有奈何運氣不佳至今未能中舉，你內心的苦悶十洲心知肚明，我會抓住一切機會舉薦兄臺，讓你一展抱負……
不知不覺中時間來到了嘉靖二十九年庚戌（1550），河決入淮，淮安大災。丁未，總督漕運龔輝，巡按御史戴德各奏，泗州逼近淮河，地勢低下，今黃河水決入淮，下游雍塞，其勢必用上溢，為陵寢之憂云云。
沈大人雖不在其位，但是聽聞如此不好消息，更為家鄉擔憂起來。不過這年張侃覆奏丁汝燮案，被杖五十，斥為民。
《明紀》卷8:“初，俺答薄都城，嚴嵩授汝夔計，謂地近喪師難掩，當令諸將勿輕戰，寇飽自去。諸將因怯戰，輒相謂曰:‘有禁勿戰’。故民間歸罪汝夔，詔收之。嵩恐露前畫，詒曰:‘毋慮，吾為若地。’汝夔信之，弗自辯。論死，臨刑大呼曰:‘嚴嵩誤我!’遂棄市。”
《明通鑒》卷59:“上以……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喬、大理寺卿沈良才議獄遲緩，各杖四十，降俸五等。刑科張侃等循故事覆奏，各杖五十，斥侃為民。”
朱曰藩《山帶閣集》卷17《問風原兄》詩云:
平子罷官歸楚城，田園春到堪娛情。
抗疏不避明主怒，得罪甘與齊民耕。
寸心向我問生死，病骨剩爾占陰睛。
青棠館中臘酒熟，何日杖藜來細傾。
呂時臣《呂山人集》詩《過淮再訪張給事巽卿》云：
霜落淮陰后，暌違又十霜。
若為音信杳，其奈道路長。
夢里黃衣者，山中青瑣郎。
知君問來處，盜賊在南方。
據此可知，張侃從京城回家后病了一場，身體瘦弱，至少又活了十年才病死，卒于嘉靖末年。
而此時淮安府山陽縣吳承恩本年成歲貢，入都，正好在北京看到蒙古俺答圍困北京，丁汝夔被棄市，張侃等被貶斥。
七律：庚戌寓京師迫于歸志呈一二知已
世味由來已備嘗，鷗心寧復到鴆行。
縱令索米容方朔，未必含毫象子長。
六月車塵驚客鬢，連宵多夢繞山堂。
明珠有贈慚無報，系在羅襦未敢忘。
承恩見到了明朝廷政治黑暗，世態變幻莫測，謝絕了沈大人等人的挽留即歸淮安，憤作七律。
“父親，不是承恩不努力，實在是官場太黑暗了！”歷經半生，飽受科舉折磨的吳承恩這次心意已決，畢生不再想什么學而優則仕了，一心一意撰寫驚世駭俗的《西游記》……
“鳳毛，娘的鳳毛啊，你怎么就撇下我去了……”吳承恩二娘子牛玉鳳痛不欲生。
“鳳毛，西游記里美猴王無所不能，可西游記外爹爹連兒子都保不住，我無能啊！”他怎么也沒想到鳳毛竟然走了，年僅十六歲，這對吳承恩是多么巨大的打擊啊！
遠在京城的沈大人得知噩耗也痛心不已，他不僅為鳳毛傷心，更替摯友承恩難過，要鳳毛是汝忠的心肝寶貝，也是吳家香火所在，可蒼天居然如此無情。
的確，牛氏和承恩抱頭痛哭，葉氏撫摸鳳毛的臉，淚水如暴風驟雨傾瀉下來。
轉眼來到了嘉靖三十年辛亥（1551），沈大人覺得自己虛度四十五年光陰。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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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回 那嚴賊一手遮天 吳承恩飛來橫禍
吳承恩唯一的兒子走了，他非常地自責，父親離去，如今兒子又走了，科舉幾度名落孫山，生活的磨難讓吳承恩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本來對官場就深惡痛絕的他，現在更不去想了。于是，他把精力全部用在了修改《西游記》上。
嘉靖三十年辛亥（1551）四十五歲的沈大人，終于在這年年底任封王副使。這在《明世宗實錄》卷380有記載：嘉靖三十年十二月甲寅朔，乙亥，遣成安伯郭應乾等為正使持節，翰林院修撰沈坤等為副使捧冊……
沈大人一天在翰林院被老實巴交的張大人拉住，他不解地問：“張大人，有什么事？”
“沈狀元，老夫見你為官清正，又是淮安府山陽縣人氏，所以有些事應該讓你知道了。”張大人小心地看了一下周圍沒有其他閑雜人等，他回憶起往事來，沈大人聽得入了神。
嘉靖十一年（1532）朝廷發生一起震動朝野的大事件，權傾朝野，年輕帥氣的內閣首輔白允義大人，因為撰反書圖不軌，被嘉靖帝滿門抄斬，和白大人關系甚密的李婉婷父親李大人，也一樣的命運。
“嚴愛卿，白允義寫書諷刺朝政，意圖行不軌之事，如果不是愛卿法眼，簡直無法想象啊。從此朕命你為內閣首輔，為國效力。”舉報白大人的正是五十二歲的嚴嵩，由于舉報有功，嚴嵩提升為首輔。
“臣食祿自當為大明分憂，為陛下效犬馬之勞。”嚴嵩聽著皇上封他為首輔，他恍惚做夢一般，彈指間自己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當天嚴嵩就搬進了特意為首輔的官邸，自然京城那些趨炎附勢之人登門祝賀，一時間門庭若市，嚴賊喜不自禁，此地原本是白允義，轉眼間成了自己的。其實，只有他知道白允義之所以有今天，和他寫書罷海禁沒有半點關系，不過是他交友不慎罷了。
1530年五十五歲的張孚敬告老還鄉，白允義天資聰穎，善于察言觀色，深得皇上信任，張大人離京一年，白大人成了內閣首輔，而今他被嚴嵩設計，從此嚴嵩便真正在京城一手遮天了……
“表弟啊，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啊！”張大人看沈狀元疑惑繼續說，“老夫與嚴首輔是同年進士，但老夫對飛揚跋扈，唆使當今圣上迷戀道教荒于朝政，實在是敢怒不敢言啊，你可能聽說過羅萬金此人。”
“這我知道，河下鎮有名的橫行鄉里的大惡霸，他仗著嚴賊的勢力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為此，我那摯友吳承恩把寫進了《西游記》，就是那個白骨精，而那嚴嵩就是那牛魔王……”
“嚴嵩少年時熟讀四書五經，對這些理解得通透，但他對外面世界也十分好奇。而姓羅的案頭則是《水滸傳》《三國演義》，和那嚴嵩原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嚴嵩足不出戶，而羅萬金常常到處游蕩，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游歷中增長了不少見聞。”
通過張大人的回憶，沈大人漸漸理順了嚴嵩和羅萬金千絲萬縷的聯系，更理解了這二人為何沆瀣一氣了。
“張大人，這個羅萬金在河下鎮，老百姓們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以解心頭之恨。”沈大人聽到如此內幕消息十分震驚，回想起李翔龍夫人的不幸遭遇，他心里暗暗發誓言要主持公道，為白大人申冤。
他知道，羅萬金魚肉百姓，可由于他的靠山是嚴首輔，沒講普通百姓，哪怕是知府縣太爺也看他的眼色行事……
“羅萬金被人殺了！”這天一大早河下大街小巷傳送著令人震驚的消息，百姓們一聽，各家各戶放起了鞭炮，頓時鞭炮聲震動了整個河下，大家奔走相告，白骨精終于被正義之劍結束了罪惡的性命。
消息傳到了吳承恩耳朵里，他喜極而泣：“父親，你聽到鞭炮聲沒，那個萬惡的羅萬金死了，爹，你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身旁的葉氏和牛氏聽了，也陪著他落淚。
吳承嘉聽到了這個消息，她高興極了，拿起一串長長的鞭炮放起來，那噼啪噼啪的鞭炮聲慶賀著惡人終于惡有惡報。
“吳承恩在家嗎？”突然門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從聲音里就聽出似乎來者不善。
牛氏上前開了門，她一下驚呆了，眼前幾個官差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吳承恩出來！”
“怎么了？”吳承恩聽到動靜出來問道，“你們憑什么闖進我家？”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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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承恩躺槍成死囚 沈狀元仗義援手
上回說淮安府衙幾個衙役不由分說地闖進來，要抓走吳承恩，一頭霧水的吳承恩據理力爭。
“怎么了？羅老爺被殺，你就是殺人兇手！”領頭的聲色俱厲地說。
承恩娘一聽昏了過去，大娘子葉氏倒也見過世面，她上前攔信官兵說：“我家相公怎么可能殺人？你們一定搞錯了！”
二娘子牛氏杏目圓睜，她拔出寶劍護住吳承恩：“我看你們誰敢動？”
外邊幾個鄰居圍觀著吳家，他們也不相信吳承恩會是殺人兇手，可是府衙為什么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呢？
雙手劍拔弩張，吳承恩立即挺身而出：“娘子，你們不要為難當差的，不是他們要抓我吳承恩，而是府衙要抓我，我這就隨你們去，倒看看你們是怎樣顛倒黑白的？”
“這就對了，你們再鬧下去，就告你們妨礙公務，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為首的上前抓住吳承恩向外走。
“承恩，承恩！”
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有不清了，吳承恩回頭告慰家人：“你們別擔心，我隨他們去。”
承恩來到淮安府衙大堂，只見知府高坐在堂上，羅公子頤指氣使地坐在一旁。
驚堂木猛地一敲，大堂上頓時鴉雀無聲，知府大聲喝斥：“大膽兇犯吳承恩，見到本府為何不跪？”
吳承恩振振有詞道：“知府大人還沒斷案，就說我是兇犯了，我吳承恩只跪清官，不跪昏官。”
知府一聽惱羞成怒道：“這個案子不是你吳承恩是誰？”
“大人明察，我昨夜一直在家寫《西游記》，從未離開家門半步，你有什么證據說我是殺人兇手？”吳承恩鄙夷的目光掃視知府。
“證據？吳承恩，這回鐵證如山，你死定了！”肥頭大耳的羅公子在一旁一跳八個圈，“大人，就是他這個美猴王昨夜潛入羅府殺了我爹。”
“羅公子，你有何證據證明我昨夜行兇？”
“鐵證。”知府大人顯然與羅家沆瀣一氣，吳承恩知道這位大人是當朝首輔門生，唯首輔馬首是瞻。
承恩他不屑一顧地問：“什么鐵證？”
“你殺人后在墻上寫下了——殺人者美猴王是也，八字血紅大字。”知府大聲說。
“啊，這就能證明我殺人了？”吳承恩知道知府大人這是欲加之罪，他對著公堂上下百姓道，“美猴王就一定是我？美猴王是只猴子，難不成他是殺人兇手？”
圍觀的百姓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個搖頭。葉氏和牛氏心急如焚，她們知道羅家一直要置吳家于死地而后快，就因為他們認為《西游記》里的白骨精寫的就是死去的羅老爺，而那牛魔王就是當朝首輔。
盡管在吳承恩的心里就是這么想的，顯然就憑這幾個字無論如何是不能認定承恩就是殺人兇手！
然而，知府大人一拍驚堂木：“來人啦，把兇犯吳承恩打入死牢，不日出斬！”
兇神惡煞的衙役們聽到指令，馬上把吳承恩關入大牢……
淮安府山陽縣大街小巷競相傳播著吳承恩殺人的消息，一時間山陽境內陰風四起。
而此時一對夫妻匆匆忙忙走在山路上，其中女子神采飛揚，她有閉月羞花之貌，更有俠女的神韻。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白允義白大人千金小姐。
“娘子，這回你殺了羅萬金那狗賊，總算可以告慰白大人在天之靈了。”男子高興地說。
“是啊！”
他們邊走邊議論著，迎面來了兩個人正大聲說道：“羅萬金這個大惡人終于被俠士殺了，山陽縣頓時清朗起來。”
白小姐聽了開心極了，可那兩人了說：“聽說沒，兇手被抓了，幾天后要被砍頭了。”
“別提了，吳公子怎么會殺人？知府就是一個昏官。”
白女俠一聽聽了路人的這番議論差點叫出聲來，沒想到我一時興起在賊人墻上寫下幾個血字，卻給你帶來了殺身之禍，不，我豈能傷害于你？
想到這里白小姐對男子說：“相公。只怪我當時一高興在羅府墻壁上寫‘殺人者，美猴王是也。’八個字，沒想到竟闖下彌天大禍，不行，我要去府衙。”
男子責怪道：“娘子，你怎么這么傻，現在可好了，一時痛快，竟然害了承恩兄弟了。”
白小姐說：“也罷，我去自首，不能讓吳公子蒙受不白之冤啊。”
“可是你如此一來，非但救不了他，你還害了自己呀，娘子，我們得從長計議。”男子上前拉住沖動的白俠女。
再說吳承恩坐在牢房之內，他實在無法抑制內心的悲痛，官場如此黑暗，如此荒唐地混淆是非。這樣的官場，還去爭什么？
想到這里吳承恩放聲大笑，笑得衙役們疑惑不解：“你個死囚犯，都要被砍頭了，還這么開心？真是。”說著看守們搖了搖頭。
各位看官此時驛道上一匹千里馬正向京城狂奔，馬上不是別人正是沈府管家，他受沈夫人以及吳承恩大娘子、二娘子所托星夜兼程向沈大人求救，可管家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前邊一匹汗血寶馬撒開四蹄向前疾馳，那馬上正是羅家管家……
過三天就要出斬吳承恩了，吳府內亂成了一鍋粥，牛氏安慰著茶飯不思的大娘子道：“姐姐，沈府的管家此刻早已到了京城，想必已經見到了沈坤賢弟，你吃一點吧，身子要緊。”
“妹妹，沈賢弟真的能救得了相公嗎？！”
牛氏脫口而出：“好姐姐，一定能！”
“請問沈府怎么走？”吳家管家下馬打聽。
“向前一直走，一會兒就到。”
牛氏的確說得不錯，管家騎著快馬來到了京城沈府，而在他前邊的那匹馬左拐進了首輔……
管家向前來到了氣派的狀元府面前，沈府兩個鎦金大字特別醒目，他剛要往里走，門口持刀護衛攔住問：“你是誰？”
“我是沈大人老家來的，請通傳。”
“好的。”
沈大人接到門口來報，立即起身相迎，他邊走邊思考，老家派人來京城，什么事如此緊急？
他來到門口一看是管家：“叔，請進。”
護衛把馬拉進了馬廄，管家迫不及待道：“少爺，吳承恩要被砍頭了！”
“什么？為什么呀？”
管家隨沈大人來到了大廳坐下來喝口水，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沈大人聽，不聽還好，一聽沈大人勃然大怒：“淮安知府如此草菅人命？公道何在？我這就見皇上。”
“好，好啊！”
沈坤著好官服，乘著官轎向皇宮奔去。也算巧，通報后嘉靖皇帝見了沈大人。
“微臣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沈大人行叩見之禮。
“沈愛卿平身，如此之急見朕，想必有要事要奏？”
“皇上英明。”沈大人起身把淮安知府糊涂斷案一事和盤托出，并懇求皇上，“臣請求回淮安府徹查此案。”
“沈大人，這吳承恩朕也聽到了一些傳言，想起他鄉試時譏諷朕信道誤國。這樣的才子，大明不要也罷。”
沈大人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進諫：“吳承恩是淮安府山陽縣有名的才子，他追求公道，希望大明人人平等，擁有一個太平盛世。此次淮安府明顯有失公允，請陛下明察。”
“也罷，也罷，那朕就派你這個欽差大臣前去淮安府徹查此案。”
“臣遵旨。”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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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回 星夜兼程回淮安 刀下留人救承恩
上回書說到吳承恩被打入死牢，不日處斬。沈家管家快馬奔京城，沈大人進諫，嘉靖帝恩準沈坤為欽差大臣秉公處理吳承恩殺人案。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就在沈坤馬不停蹄趕往淮安時，一頂官轎出了首輔一路追趕。
河下鎮百姓都知道羅家和吳家水火不容，羅家多年來在河下鎮趾高氣揚的，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羅萬金被蒙面人一劍殺死，實屬大快人心。
可是百姓們深知吳公子為人，他醉心于寫小說《西游記》，平日里無論對誰都是彬彬有禮。所以，河下百姓沒人相信知府那騙人的鬼話，說吳承恩夜闖羅府殺人，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幾日來烏云籠罩著山陽城，街頭巷尾都在關注著這樁蹊蹺的殺人案，盼望著吳承恩能逢兇化吉……
明天就是處決吳承恩的日子了，羅公子依然寢食難安，吳公子人頭不落地，他始終如鯁在喉。
監牢之外的時間爭奪戰早已打響，羅公子坐立不安的是他派家丁進京城，請叔叔嚴嵩來淮安為他羅家主持公道。吳家娘子都在等待著京城消息，她們真的望眼欲穿。
時間就像車輪一樣滾滾向前，這眼看著就來到了行刑的日子了。這天早上，淮安府衙門口銅鑼開道，吳承恩被固定在死囚車上，雙手和雙腳戴著鐐銬。劊子手身著白色的服裝，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相公，你可不能去啊！”葉氏見此情景一下子慌了神，她追著囚車奔向法場，山陽縣城一下轟動了，老百姓們奔走相告，他們前來為吳承恩送行。
“吳公子是個好人啦，老天啊，你真是不開眼啦！”百姓們大聲疾呼，可是淮安知府卻我行我素，斬吳承恩而后快。
法場四周布滿了官兵，他們個個手持雪亮的鋼刀，高高的臺子上，兩個劊子手手持長長的大刀站在那里，等待著午時三刻的到來。
“轟，轟！”第一聲炮響徹云霄，刑場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人們圍了過來，官兵連忙維持秩序。葉氏和牛氏嚇得魂飛魄散，三聲炮響人頭可就要落地了呀，可沈家管家人還沒回來，難不成承恩真就沒救了嗎？
“吳承恩，你個殺人犯，老天劈死你，跟我羅家斗，你這回死定了。”刑場上羅公子叫囂著，瘋狗一樣在旁邊上竄下跳的。
“蒼天作證，我吳承恩雖然恨死了喝人血的羅萬金，但是我決不會夜闖羅府去殺人的，山陽百姓，你們記著他們是怎樣顛倒黑白的。”此刻的吳承恩毫無懼色。
葉氏向遠處望著，她期盼著沈家管家能帶來好消息，可是遠方塵土飛揚，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相公——”
河下鎮百姓們圍在法場外為吳承恩送行，他們哪里知道讓河下人引以為傲嬌的狀元沈坤此刻正心急如焚地趕往法場……
正在這時，第二聲炮響了！
半柱香后，第三聲炮一響，劊子手就要手起刀落，吳承恩命就不保了！
法場上，羅少爺催促著知府：”知府大人殺了吳承恩！”
他見知府大人還在等香燒完，心急火燎地上前拿起了火把對引信點了起來，只聽炮聲轟隆隆地響起，臺下的百姓見了個個唉聲嘆氣，他們知道這次吳承恩是在劫難逃，葉氏和牛氏痛哭不已。
“二聲炮都已經響了，快點再快點，如果遲了，我好兄弟命就沒了！”坐在官轎上的沈大人不停地催促著。
轎夫們一路狂奔，他們理解沈大人的心情，所以一邊擦著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一邊加快速度。
羅家公子巴不能吳承恩立刻就被砍下人頭，他看知府還在等著那半炷香燒完，急不可待的拿起火把到炮前點了起來，剎那間火星四濺，轟轟炮聲震天，第三聲炮響了起來。
知府大人一看這架勢，只有拋下令箭說：“行刑。”
臺下鴉雀無聲，只見劊子手拿起了屠刀就要砍向吳承恩，說時遲那時快。劊子手屠刀向下砍的一瞬間，突然一顆石子擲向了刀背，只聽砰的一聲，刀掉在了地上。
而就在這時，沈大人騎馬趕了過來，他高舉圣旨大聲喊道：“圣旨到，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羅少爺恨得咬牙切齒，他的計劃又一次落了空。
“欽差大人請上坐。”一行人來到知府大堂，知府連忙讓坐。
“不不，本欽差就在下邊聽聽你是如何斷的案。”沈坤在一側坐下旁聽。
“兇犯吳承恩，還不將你殺死羅萬金的過程詳細道來？”淮安知府一拒驚堂木大聲呵斥道，“吳承恩，還不把你殺害羅老爺的過程供出來嗎？”
沈大人一聲“刀下留人”，重新把吳承恩帶回知府衙門，命案得以重審。
“我根本沒有殺人，從何說起？”吳承恩依然不肯認罪。
在下聽審的沈大人，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他問：“知府大人，你認實吳承恩是本案兇手，有何憑證？”
“鐵證如山，那墻上分明寫著‘殺人者美猴王是也’八個字，那還有什么狡辯呢？”知府大人振振有詞道，“山陽縣乃至淮安府有誰不知道，這美猴王就是他吳承恩？就連他自己也承認美猴王就是他。所以這個案子根本不必審，吳承恩就是殺人兇手，理當出斬，欽差大人請明察。”
沈大人一聽實在不敢茍同，他質問道：“我們一同去看。”
“好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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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回 查細節力挽狂瀾 實可怕種下禍根
上回書說到欽差大人和知府坐著官轎奔向羅府，一路上從未見過這么大陣勢的山陽百姓跟上來圍觀，百姓們好奇地七嘴八舌議論著，隨著一隊人馬來到了河下鎮羅府門前。
官轎到了羅府門口停下，羅公子領著他們進了羅府，偌大的羅府果然是雕梁畫棟，極盡奢華，亭臺樓閣隨處可見，就連那家丁都氣勢逼人。
“欽差大人你看！”那羅公子指著墻上幾個血字，沈大人一看筆跡就明白了承恩是替人受過，因為字跡娟秀，絕非出自豪放的吳承恩之手。
于是他更加篤定，吳承恩絕非是殺害羅老爺的兇手，更何況，以他對吳承恩的了解，他也不可能是兇犯。吳承恩絕對做不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來，他只會據理力爭，絕對不會走此極端的……
“大人，大人要為羅家做主啊！”羅公子不依不饒。
重新回到公堂之上沈大人義正言辭道：“知府大人，你憑證據就是那墻上的八個血字，就糊涂地斷言吳承恩是本案疑兇，你實在是指鹿為馬草菅人命。”
知府大人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羅公子還在強詞奪理：“欽差大人，猴王吳承恩就是殺人兇手，請大人一定為小民鳴冤雪恨！”
圍觀的百姓看著府衙大堂上亂哄哄的場面，他們期待著欽差大人還吳承恩清白。
“肅靜！”知府一拍驚堂木，堂上安靜下來。
吳承恩命人拿來筆墨放在吳承恩面前說：“吳承恩，請你寫羅府墻上那八個字。”
汝忠當即明白沈賢弟的心思，他左手拎著鐐銬，右手蘸了點墨水，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殺人者美猴王是也”八個字。
“諸位請看，左手這張是吳承恩的筆跡，他的筆跡我太了解了，一直是豪放的草書，而右手是本欽差拿人模仿兇手在墻上留下的筆跡，一樣嗎？”欽差大人言之鑿鑿，他的話讓淮安知府啞口無言。那羅公子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再也沒有剛才那飛揚跋扈的神氣勁了。
“此案兇手一定是一個女人，而絕非堂下的吳承恩！”沈大人的話振聾發聵，百姓們個個拍手叫好！
“按照大明律令，吳承恩無罪，當堂釋放！”
堂下的羅公子一聽又跳了起來，一心想置吳承恩于死地的他還在胡攪蠻纏，他竭力反對沈大人的意見，瘋狂地叫囂著：“知府大人，你可一定要替小人做主。我爹就是被猴王吳承恩殺死的，千萬不能放過這個殺人兇手。”
“來人啦，大膽刁民羅龐幾次三番干擾本欽差辦案，如今事實清楚，他還不知悔改，拖下堂去重責二十大板。”欽差大人厲聲說道。
京城來的手下拿下羅公子就要向外拖，突然堂內響起一個聲音：“慢著！”
知府大堂上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什么敢阻擾欽差大人辦案，眾人回頭一看來人儀仗豪華，羅公子向外一瞧，他竭力掙脫頓時撲上前去跪倒在地：“首輔大人，你要為我做主啊！”
知府大人連忙上前獻媚：“首輔大人請上坐。”
“嚴大人，你怎么來了？”沈大人上前拱手問。
“你能來淮安府，老夫為何不能來？”首輔大人坐在高堂之上反問，那目光極具震懾力。
他突然一拍驚堂木道：“沈大人，你要放走吳承恩？”
“吳承恩無罪，理應當堂釋放！”
“來人，拿下吳承恩！”嚴首輔霸道得很。
知府大人一揮手，知府衙役撲上前綁住吳承恩，吳承恩見狀大笑不已：“說我有罪就有罪，無罪亦有罪，好個首輔大人啊！”
“大膽兇犯吳承恩，你目無皇上，《西游記》里你影射老夫，老夫豈能放你！”
沈大人一聽上前責問：“首輔大人，我是當今皇上所封的欽差大人，你有什么權力可是一手遮天？”
“你一日不查出兇手，我一日便不放過吳承恩。”
百姓們聽著堂上辯論，一個個搖頭。人群中一對夫妻引人注目，其中那女子腰掛佩劍，她突然沖出人群大聲說：“你們放了吳公子，殺人者在此！”
這女子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頓時讓大堂上下一干人等瞠目結舌，那嚴嵩一見當即下令：“拿下這女子！”
吳承恩一看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白小姐，他看著白小姐含淚說道：“白女俠，你的好意吳承恩心領了，我豈能讓你替我受過？吳承恩爛命一條，拿去便是！”
“你說你是兇手，有何憑證？”嚴嵩拍案而起。
白女俠說：“拿筆來。”
聽差的拿來筆墨放下，白女俠提筆寫下八個字，那字跡與一旁模仿下來的字跡竟然分毫不差，羅公子暴跳如雷：“叔叔，就是她，就是她！”
“單憑這字跡還不夠。”
女俠怒不可遏道：“羅萬金腹部被匕首刺中，死中他兒子房內，頭朝北……”
“白小姐，呸，好你個殺人犯，我要將你碎尸萬斷。”羅公子發飆了。
不料那白女俠冷笑道：“只可惜未能殺了嚴嵩狗賊，殺人償命，吳公子你要寫好《西游記》……”
她回首看了一下人群中早已熱淚滾滾的男人：“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說著她寶劍一橫，引頸自刎。
“娘子！”男人撲上前來抱著白女俠老淚縱橫……
“真女俠也！”沈大人被眼前的白女俠所折服，吳承恩也沒想到這女子居然如此之決絕，真奇女子也！
羅公子跟著首輔大人身后離去，嘴里還不停地要治吳承恩罪呢，可那嚴嵩自知侄兒胡鬧，快速離開了府衙。
“沈坤，謝謝你救了我！”吳承恩感激地看著沈大人，葉氏和牛氏攙扶著男人，也不停感謝。
“汝忠你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同進了府學，真的親如兄弟。”沈大人回憶起小時候，“其實，我也是幫理不幫親，我看了卷宗知道淮安知府睜眼說瞎話，你承恩兄弟怎么會做出殺人越貨的事情呢？”
“沈大人在所不辭，我家娘子和那嚴嵩老賊不共戴天，嚴賊當年害得她家滿門抄斬。”身強力壯的姚大哥抱著白小姐無限悲痛地走出了府衙，他對吳承恩說起了往事，最后他又說，“吳兄弟，你可知道你一直都誤會她？”
吳承恩如墜五里云霧：“姚大哥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姚大哥回憶起羅萬金對貌美如花的吳承嘉早就垂涎三尺，那天他派人用麻袋捆了吳承恩姐姐，正好被白女俠撞上救了下來……
“白小姐，我真的是誤會你了，本以為你那羅萬金小妾，定與那惡人沆瀣一氣，誰知竟是這么回事。”吳承恩淚如滂沱悔不當初。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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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十三載升任金陵 痛倭寇肆虐淮安
上回書說道欽差大人沈坤憑借真憑實據，終于歷經千辛萬苦救下了淮安府山陽縣大才子吳承恩，沈坤回了趟家匆匆回京復命去了。
“娘子，這次能保住性命仰仗十洲出手相救。”吳承恩經歷了這場劫難之后，他更加痛恨官府上那些為非作歹的昏官，同時他也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沈坤賢弟與他感情深厚。
“是啊，你這沈紳賢弟真是好官，如果當官的都像他這樣子，那就真是老百姓的福氣了，也是社稷之福啊。”葉氏深有體會地說。
但是他們想不到的是，嚴嵩老賊是吃人不吐骨頭，更是那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城府極深的偽君子。這次沈坤駁了嚴首輔的面子，卻為沈坤日后埋下了禍根……
嘉靖三十二年癸丑（1553年）正月，朝廷遣刑部侍郎吳鵬振淮、徐水災。據《明通鑒》記載：時河決徐州，凡淹沒十七州縣。戶部請發淮徐等倉存留米麥及運司余鹽銀兩，遣大臣往振，乃以命鵬。并敕巡撫及河道官：“急將黃河下流設法疏浚，使水歸故道，以蘇民困。”
從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也就在本年三月，兩浙及江地南北倭寇大作。
《明通鑒》卷60曰：閏三月甲戍，“海賊汪直糾群盜，勾集各島倭夷，大舉入寇，連艦百余艘，蔽海而至，自臺、寧、嘉、湖以及蘇、松、至于淮北，濱海數千里同時報警。”
《明世宗實錄》卷397：四月庚子，江北倭掠海州，殺二百余人。
觸目驚心的倭寇肆虐沿海地區，沈大人不由憂心忡忡，倭寇一直覬覦大明，其心可誅。
狀元沈坤三十三年五月，升任右春坊右諭德，署南京翰林院事。十洲沒想到，就是因為他得罪了首輔大人，再加之他不知變通過于執著，他的升任竟用了十三年之久！
“李大人，再會了！”
“一路珍重！”碼頭上前來送行的李翔龍揮著手，他心里真舍不得好友離開京都，從此又少了一個知己啊，要為夫人報仇，自己必須繼續假意逢迎，再覓良機了。
赴任南京翰林院的途中，站在船頭沈狀元想起三月倭犯江北、山東，心頭愁緒萬千。
“沈大人，已到淮安境內了。”手下人提醒大船中的沈坤道。
沈大人來到艙外，果然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寬闊的水面上鳥兒在夕陽下時而高飛，時而低翔。
涼爽的風吹拂著沈大人的面龐，他決定回家一趟，一是看望年邁的母親及妻兒，二是見一見好友吳承恩，雖然鳳毛走了，兒女親家做不成了，可是兩個人根深蒂固的友情彼此很為看重。
“大人船閘到了。”沈坤向前一看，巖石壘成的大閘口橫在面前，一路上漕運繁忙的運河里，大大小小的船只來來往往，淮安這個中轉站始終是繞不過去的。
沈大人向上看去，運河兩岸依舊，過了船閘，木船向山陽臺河下鎮奔去。
此刻陽光灑在水面上，沈大人理解眼前的情景便是那浮光躍金。有了漕運，運河兩岸明顯比里城繁華了許多。他忽然想起年輕時和承恩曾經來過這極具繁華的大閘口，特別是他們漫步在閘口沿岸時，那淮安大閘口熙熙攘攘的人潮給他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沈坤多想歸來仍是少年，那時十幾歲，轉瞬間現在已是幾十歲了，造化弄人啦！
“千里長河一旦開，亡隋波浪九天來。 錦帆未落干戈過，惆悵龍舟更不回。”沈大人吟誦著詩句，不知不覺間木船已經來到了寬闊的龍首灣了，這里是運河最寬闊的地段。此刻夜色闌珊，岸邊閃爍的燈火輝映兩岸，家鄉優美的景致讓他流連忘返。
終于望見河下御碼頭了，沈坤的心突然激動起來……
素有“進士之鄉”之稱的河下從夢里走進了沈坤的視線，文化底蘊十分深厚。行走在如此靜謐的街巷里，仿佛慢慢地走進了歷史，著青衫停折扇，看運河碼頭上舟楫穿梭，湖嘴大街及小巷里人聲鼎沸……
沈大人眼里的河下古鎮明朝椽瓦，油油的石板街，皴搓的門扉窗牖，灰色瓦檐下的紅色燈籠，在細雨里更顯得古樸幽靜。
他深深地知道河下乃繁華之地，東襟新城，西控板閘，南帶運河，北倚河北，舟車雜還，夙稱要沖，溝渠外環，波流中貫，縱橫衢路，東西廣約五六里，南北約二里的古鎮，現在安穩怡然。
“狀元回來了！”沈坤還沒到家，沈府已經接到左鄰右舍的通傳，望眼欲穿的于氏蹣跚著來到家門口，沈坤的爺爺捋著白胡子等待著孫子，安靜的梅家巷再次沸騰了。
銅鑼聲由遠及近，沈大人掀起轎門向前張望，河下街那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不遠處沈府門口圍著不少圍觀的百姓，人群中母親于氏和爺爺站在門口迎接。
一向重視孝道的沈大人立即下轎，他激動地向娘親撲去。
“娘，不孝子沈坤回來了！”沈大人跪倒在母親腳下，于氏連忙和貼身丫鬟小玲扶起他。
“爺爺，身體可好？孫兒不能盡孝，誠惶誠恐啊！”沈大人一手拉著母親，一手拉著爺爺進了沈府……
得知兒子高升，于氏高興萬分，爺爺自然更是開心，孫子又為沈氏一族添榮耀了。
一家人再次團聚，沈府內熱鬧起來。沈坤放下官威，身著便服坐在桌前。一家人開心地舉起酒杯，共同祝賀沈大人升遷南京……
酒后沈大人獨自一人走出家門向東，欣賞著河下古鎮久違的夜色，回想著自己和汝忠在河下的點點滴滴，他激動不已。
“汝忠在家嗎？”沈大人敲門。
葉夫人一聽驚喜道：“汝忠，你的好兄弟沈坤來了！”
吳承恩連忙出門迎接，他一見到十洲，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汝忠，《西游記》寫得如何了？”他們來到了書房，濃烈的墨香占據了沈坤的嗅覺，沈坤見兄臺桌面上散亂的稿紙問道。
說起《西游記》吳承恩口若懸河，他向好兄弟說著創作的酸甜苦辣，沈坤專注地聆聽著……
“十洲，倭寇越來越猖狂，朝廷究竟如何打算？”承恩突然話鋒一轉。
“唉，不提也罷……”
兩兄弟圍繞著倭寇話題談興更濃，汝忠恨不能變成無所不能的孫悟空，把肆無忌憚的倭寇趕回東瀛……
是年九月乙卯，倭寇以七十余人犯海門縣，焚舟登岸，淮揚兵備副使張景賢御之于呂泗場，盡殲其眾。
沈大人得知這一消息，心中甚是安慰。朝廷對倭寇似無良策，甚至很多時候任由其在沿海肆虐，一時間民怨沸騰。特別是當時間進入嘉靖三十四年乙卯，年近半百的沈大人依然關注著倭寇的動向。
雖是文狀元的沈坤，卻常懷報國之志，他恨不能親自披甲上陣與倭寇一決雌雄。每每義憤填膺之時，他在府中登上演練場一展身手，那矯健的身手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這全得益于年少時其父沈煒對他的言傳身教……
可是倭寇頻繁襲擾愈演愈烈，四月，倭復犯江北淮揚諸處。
《明通鑒》卷61曰：四月“乙亥，倭犯江北淮揚諸府，揚州……”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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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嘉靖倭亂有將軍 河下守孝為娘親
《明世宗實錄》卷61記載：四月“乙酉，江北倭犯淮安鹽城縣。”這讓沈大人更加憂心忡忡。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年已半百的吳承恩往返于南京與淮安之間好不愜意。年初，吳承恩作《淮郡文獻志后序》
倭寇侵犯浙江和留都南京，史稱“嘉靖倭亂”。
沈大人知道周于德起初也是淮安府學的秀才，正德二年(1507年)，他跟潘塤、蔡昂等同鄉共赴應天鄉試，潘、蔡中舉，后來相繼中進士。周于德落榜，便棄文習武。
嘉靖十四年考中武進士，祖周瓚。瓚以大河衛指揮擢江北運糧把總，弘治八年充漕運參將。正，瓚子，少游郡庠，有雅譽，襲祖職用薦總運遮洋。
《天啟淮安府志》等記載：那年周于德統領大軍負責保護糧運，擊退了倭寇，保全了漕運，因而嘉靖三十四年冬調任廣西鎮守（總兵官，正一品）、征蠻副將軍。
《明史》、明《嘉靖東南平倭通錄》等史籍也提到了周于德在抗倭中的一次戰敗：五月，倭寇合勢犯蘇州、陸涇灞及婁門、南京。都督周于德引兵來援，一戰而敗，鎮撫蘇憲臣被殺……
其時，廣西瑤、壯等少數民族起義作亂已經很久了。
周于德采取安撫和剿滅兩種辦法，取得了很多功績，廣西官民都很感激他，將他當神一樣供奉在崇報祠里。后來他再次回到南京任左府都督（正一品）。
周大人生于習武世家，他家從高祖曾祖以來，都以功名而顯貴。他的父親周正，開始做了淮安府學的秀才，后來也承襲了祖輩的軍職，當指揮同知。
浯 溪
南征冬盡浯溪路，自笑浮名適自誤。
擾擾風塵歲月忙，飛飛雨雪關山度。
漫翁詩史魯公書，萬仞磨崖玉不如。
唐室君臣留斷案，江干草木藉吹噓。
沈大人對周大人十分仰慕，心中篤定其為抗倭名將，上邊這首詩詞沈坤感覺到一個武將文采斐然，更加敬佩周大人。
不過讓沈坤更為揪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是年五月甲辰，倭寇五千余人自山東日照縣，流劫東安衛，至淮安贛榆縣。己酉，贛榆倭流劫海州、沭陽、桃源等處，至清河阻雨，徐邳官兵分道蹙之，殲于馬頭鎮民家，斬首四十一級。
此時賊自日照登岸，不及五千人，流害兩省，殺戮千余人，至是始滅。按：此次倭寇人數，《明史》卷222 作“不過數十人”，《嘉靖東南平倭通錄》作“五十余人”
九月水災，朝廷免鳳陽、淮安、揚州三府，及徐、滁二州各衛秋糧……如此，沈大人的心才平靜下來，他真想親自回家一趟，體察實情。
歷史仿佛注定選擇了沈坤，嘉靖三十五年(1556)五十歲二月，沈坤升任南京國子監祭酒。
沈坤赴任途中回家帶上母親與妻女，一家人從此居住在南京……
《明世宗實錄》卷432:“二月庚寅朔癸巳，升右春坊右諭德掌南京翰林院事沈坤為南京國子監祭酒。”
河下古鎮沈府得知喜訊，頓時鞭炮響徹大街小巷，剎那間沈大人長官的消息插上了翅膀，很快傳遍了十里八鄉……
是年八月，沈坤母于太安人卒于南京沈坤官所，沈坤奉母柩回淮守孝。
吳承恩得知太安夫人仙游，受沈坤所托作《沈公合葬墓志銘》:“嘉靖甲寅，十洲先生以宮諭掌南翰院，未幾，即拜祭酒南雍。十洲之南也，奉母太安人于氏于官。丙辰八月十有五日，太安人卒于官所，于是，祭酒復奉柩還葬淮陰。十月二十一日，啟其尊人贈修撰卓亭公之兆而附焉。”
沈母生于成化辛丑十一月十五日，卒年七十六歲。沈大人上折在淮安府山陽縣老家河下為太安夫人守孝三年，京官如此恪守孝道，河下古鎮無人不豎大拇指……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也就在是年八月，沈大人一日得知天大好消息，胡宗憲用離間計破海賊徐海等于梁莊，兩浙倭患漸平，沈大人欣聞高興至極。
這年十一月，工部尚書提督浙直軍務趙文華奉召回京，途經淮安吳承恩代漕運總督蔡克廉作《請口口公啟》、《平南頌》。
此刻的吳承恩堪稱詩詞賦曲制作大家，詩作浪漫主義氣息濃郁，故被明代淮安知府陳文燭稱為“李太白、辛幼安之遺也”。
《長興縣志》稱他：“性耽風雅，作為詩，緣情體物，習氣悉除。其旨博而深，其辭微而顯，張文潛后殆無其倫。”
承恩與明代前后七子同時代，其思想也與他們相近，“汝忠謂文自‘六經’后，惟漢魏為近古，詩自三百篇后，惟唐人為近古；近世學者，徒謝朝華而不知蓄多識，去陳言而不知漱芳潤，即欲敷文陳詩，難矣!”(《吳射陽先生存稿敘》)此論則比何、李通達得多，故其詩作，多自胸臆出之。
朱彝尊《明詩綜》卷四十八謂其詩“習氣息除，一時殆鮮其匹”。
在詩文創作中，“率自胸臆出之，而不染于色澤，舒徐不迫，而不致促弦而窘逼，人情物理，即之在耳目之前，而不必盡究其變”。
其時吳承恩暢游于金陵與淮安之間，與江南才子緊密互動，其才可嘉，江南七子皆喜之。
嘉靖三十六年丁巳(1557) 五十一歲江北倭寇大掠揚州、寶應、淮安、清河、天長、泗州等地。《明世宗實錄》卷446記載：四月乙酉，“倭至揚州，營于灣頭鎮數日，遂犯高郵。”卷447所記:“五月庚申，高郵倭入寶應縣，信宿而去，突犯淮安府，掠船四十余艘。旋得入寶應縣，燒毀官民廨舍。”
辛未“揚州倭自淮子沙進犯天長縣，都司沃田、把總岳君寵御之，皆敗死，亡其卒一百七十余人，賊遂入縣治劫掠。
已，乃由石梁趨盱眙縣，復攻入。遂突犯泗州,攻城不克。”
壬申，“寶應倭掘縣北土壩，泄上河水人，乃駕舟溯東鄉，由鹽城至廟灣(按:即今阜寧縣城，原屬淮安府山陽縣)人海，居數日，開洋東遁。”
丙子“泗州倭分眾犯清河，攻入縣治，縱火焚劫而去，遂侵淮安府。”
辛巳，“倭入安東縣(今漣水)，進屯縣治，縱火焚掠。”
嘉靖中期，盤踞柘林(今上海奉賢東南)、普陀(今屬浙江)等地的倭寇不時進攻掠奪乍浦(今浙江平湖東南)、海寧、德清、杭州等地。張經(1492~1555年)，字廷彝，號半洲，侯官縣(今福州市)洪塘鄉人。曾經因為他父親的關系而姓蔡，等到他身份地位顯赫之后才恢復了他原來的姓氏。
明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曾任浙江嘉興知縣。嘉靖四年(1525)，人京任戶部、吏部給事中。此人秉性剛直，不畏權貴，他曾經上疏劾罷納賄的兵部尚書金獻民、匿災不報的河南巡撫潘塤，曾任又請撤除錦衣衛及太監把持的東西兩廠(專門偵察官民言行的特務機構)。
明朝嘉靖年間，是倭寇最猖獗的時代。東南沿海一帶，包括淮安府在內，百姓經常遭受到倭寇的燒殺搶掠，加上歷代水旱頻仍，災難十分深重。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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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回 山陽驚現狀元兵 毀家紓難抗倭寇
明朝嘉靖年間，是倭寇最猖獗的時代。東南沿海一帶，包括淮安府在內，百姓經常遭受到倭寇的燒殺搶掠，加上歷代水旱頻仍，災難十分深重。
嘉靖中期，盤踞柘林(今上海奉賢東南)、普陀(今屬浙江)等地的倭寇不時進攻掠奪乍浦(今浙江平湖東南)、海寧、德清、杭州等地。張經(1492~1555年)，字廷彝，號半洲，侯官縣(今福州市)洪塘鄉人。曾經因為他父親的關系而姓蔡，等到他身份地位顯赫之后才恢復了他原來的姓氏。
明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曾任浙江嘉興知縣。嘉靖四年(1525)，人京任戶部、吏部給事中。此人秉性剛直，不畏權貴，他曾經上疏劾罷納賄的兵部尚書金獻民、匿災不報的河南巡撫潘塤，曾任又請撤除錦衣衛及太監把持的東西兩廠(專門偵察官民言行的特務機構)。
嘉靖三十三年(1554)，倭寇橫行，在中國東南沿海攻城占邑，大肆殺掠。朝廷命張經任浙直總督，便宜行事。張經初到任時，因為諸將位高氣驕，不受其調遣，遂與倭寇作戰屢次受挫。世宗以張經出師無功，將其降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
當時有倭寇二萬余人盤踞柘林川沙洼(今上海市川沙縣)，徒眾日增。而張經則每日選將練兵，準備等糧兵一到齊，遂率軍一舉殲滅倭寇，明士氣大振……
在多年的抗倭斗爭中，涌現出不少抗倭名將和民族英雄，人們所熟知的戚繼光、譚綸、余大猷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沈坤說到做到，他與戚繼光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戚繼光自己訓練了一支民兵，作戰極為勇敢，稱之為"戚家軍" 。
吳承恩和沈坤每逢談到倭寇，總是恨得牙癢。他們知道淮安離海岸不遠，城鄉富庶名揚四方，如此地方必會遭到倭寇的騷擾。
不及早防備，必受倭寇襲擾。可恨當時的嘉靖皇帝迷信道教，不問國事，朝廷腐敗無能，那些官軍也都是些豆腐兵，沒本事剿滅倭寇保衛地方。
沈坤對吳承恩說:“汝忠啊我的兄臺，靠官軍防御倭寇是沒有指望的，我想訓練家鄉的青年壯丁，建立一支勇敢耐戰的義兵，準備痛擊倭寇，保衛家鄉。”
“連日來，倭寇不時襲擾淮安府，是可忍孰不可忍，賢弟你說怎么辦我鼎力支持！”吳承恩向來疾惡如仇，他一聽拍案而起，“如此甚好，以你的狀元身份，只要登高一呼，定能一呼百應，我愿做你的軍師，不知尊意如何？”
“好兄弟，我要的就是你這話。”沈大人拉住吳承恩的手動情地說，“朝廷鞭長莫及，大明兵如此不堪一擊，更滋長了倭夷士氣，所以——”
沈坤突然停下了，吳承恩嘴張著欲聽他的下文，可十洲居然這樣，他忍不住說：“所以什么呀，你倒是說啊，真急死人了！”
“既然遠水解不了近渴，那么何不自己挖井取水？”沈大人的眸子里閃著光亮。
“你是說我們拉起一支義軍？”吳承恩眼睜大得嚇人。
“知我者，兄臺也！”沈坤上前緊緊抱住吳承恩，用力地拍打著他的肩膀。
“好主意！”吳承恩推開沈坤贊嘆道，不過他又擔心起來了，“主意是好主意，可是三軍未到糧草先行，沈坤我們拉起一支義軍抗倭寇，固然可以得民心，但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朝廷不會給我們一文銀子的！”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沈坤猛地站起來道，“我沈坤散盡家財，也要組建隊伍捍衛家鄉！”
一個好漢三個幫，狀元沈坤振臂一呼，加之素有美猴王之稱的吳承恩做軍師，軍師把這支義軍起了個響亮的句號叫“狀元兵”。
沈大人知道紀律是勝利的不二法門，要想與窮兇極惡的倭寇匹敵，必須要對招募的勇士們加以訓練，否則戰場上只能是送死。
沈大人未雨綢繆，張貼告示，告示上鄭重地說狀元兵的紀律，比那些不可一世的官軍嚴明得多了。一不準騷擾地方，二不準調戲婦女，三不準臨陣畏怯，殺倭有功者獎，見倭后退者斬！
嘉靖三十七年（1558）九月重陽這一天，吳承恩和沈坤約好一起去登高，淮安沒有山，他們便走進府城，到城西北角的文通塔，登上七層八角的塔頂。
兄弟二人登上塔頂放眼望去，城外一片平坦，秀麗的景色盡收眼底，他們又談起防御倭寇的大事。
沈大人感慨地吟詠詩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登上山陽城最高的地方，我們是不是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汝忠我們要是在城外筑起高臺，了望倭寇的流竄動向，不是也可以掌握敵情，吳兄？”
吳承恩一聽十分贊同：“言之有理，倭寇狡猾多詐出沒無常，對付它用這個辦法恰當不過。”
沈坤與承恩兩人朝著城外指指劃劃，根據地形決定在城郊各處筑起十三座了望臺，趕速籌款動工，有備無患。
沈坤帶頭變賣家產募集款項，召練義軍。四鄉八鎮的青壯年聽說沈狀元召兵打倭寇，紛紛趕來報名參軍。
一時間河下鎮大街小巷流傳著這樣的民謠：“沈坤鬧，百姓笑，狀無兵，看人心。三年之期一來到，殺豬宰羊上北京。”
吳承恩動情地說：“兵在精而不在多，必須仔細挑選，把勇猛健壯、耐得勞苦的人留下來。”
沈大人非常同意他說道：“不能作戰的兵，象官軍那樣即使有十萬之眾，也是徒有其名，空耗財力。”
兄弟齊心其力斷金，沒多久聚集了一支三千人的義兵，沈坤親自操練，但見演武場上塵土飛揚，殺聲震天，訓練了幾個月，就練成精銳的戰斗隊伍。
果然不出所料，嘉靖三十八年（1559）四月，五千多個倭寇如狼似虎直撲淮安，頓時了望臺上狼煙四起，沈坤接到城外了望臺的警報立即下令出兵。
“兄弟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狀元兵保家衛國立功的機會到了！出發！”一身鎧甲的沈大人長槍一揮，狀元兵出征了，圍觀的群眾拍掌叫好。
吳承恩留守后方，沈坤親自率領狀元兵，急行軍趕到城東四十里外的姚家蕩，四面埋伏下來守株待兔。
一向驕橫成性的倭寇橫沖直撞地撲到姚家蕩，說時遲那時快，沒等他們站穩腳跟，沈大人揮動號旗。
“殺呀！”八面埋伏的狀元兵一齊殺出，猝不及防的幾千倭寇亂作一團，狀元兵手中的長槍對倭寇的短劍，他們個個手起劍落。
狀元兵發現倭寇沒有什么可怕的，沈大人以長克短的招法太實用了，義兵們越戰越勇，倭寇們被殺得鬼叫狼嚎，紛紛倒地，偌大的姚家灣尸橫遍野，倭寇血流成河。倭寇首領一看大勢已去，帶著殘兵敗將朝海邊潰退而去，乘船溜之大吉……
姚家蕩荒灘上到處躺著敵人的尸體。狀元兵大獲全勝，他們作戰沒有費多大勁，打掃戰場可費了不少勁頭呢。
這一仗打死的倭寇實在太多，少說也有兩千具死尸，狀元兵們挖一個幾丈深的大坑，埋成了一個小山一樣的土墩，后來叫做“埋倭墩”。
沈大人做夢也沒想到，一張羅網正悄然張開，他的命運將徹底被改寫……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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