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師小東子

一夢河下

                     我的恩師小東子

        “小時候，我以為你很美麗，領著一群小鳥飛來飛去；小時候，我以為你很神氣，說上一句話也驚天動地……”每當成為一名教師的我聽到這首走心歌曲的時候，思緒的野馬就穿越到20世紀70年代，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的恩師——呂正東。
    那是1978年我剛剛上初一，我們班的數學老師考上進修學校，同學們依依不舍地送老師進修去了。作為數學班委的我就在想，誰來教我們班數學呢？
    這天中午放學回家，我放學書包，二姐叫我洗手吃飯。
    “二哥呢？”我一看對面位置空著問。
    “你二哥到后邊有個事一會兒就回來。”
    正說著小黑突然沖了出去，從巷子里傳來二哥激動的嗓音：“老三，這下好了，小東子回來教你了。”
    那聲音里充滿著希望與期待，讓我好奇的是二哥洗手后來到堂屋盯著我說：“小東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不就瞇虛眼嗎？”
    “今后不能再瞎喊了。”父親用筷子使勁地搗了搗桌子。
    小東子，按輩分他應該叫我一聲三舅。他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那眼鏡片厚得像瓶底子，我們小孩子背后都叫他瞇虛眼。不過，聽大哥說小東子考大學就差兩分，高中畢業后在黃碼公社中心小學教書。
    二哥什么也不說，端著碗就出門去了。不一會兒，我又聽到二哥聲音：“老三，到東山頭來。”
    我端著碗出來了，只見小東子笑嘻嘻和二哥聊天，二哥看我來了說：“東子，我家老三今后就交給你了！”
    “二舅，我們什么關系？放心吧！”
    下節就是數學課，同學們聽了鈴聲趕快跑到教室，大家好奇地向門口張望，只見小東子大步流星地走到講臺前，他扶了一下眼鏡，掃視了全班后果斷地說：“上課。”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呂正東，你們班主任是我大哥，為了便于稱呼，大家今后就叫我小呂先生。”
    有人小聲嘀咕：“那班主任就是大呂先生。”
    “對，言歸正傳。”小呂先生右手一揮，七十多雙眼睛跟隨著他進入了神奇的數學世界……
    一堂課45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小呂先生宣布下課，臨走說道：“小艾，你跟我來一下。”
    我一聽，連忙站起身跟著小呂先生出了門。辦公室就在教室東邊不遠，我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叫一聲：“報告！”
    “進來。”
    小呂先生到北墻邊辦公桌前坐下，他從抽屜里抽出一本課外資料放在桌子上。
    “小艾，你二哥和我關系不要太好，所以他拜托我的事，我堅決要做到。”小呂先生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知道你媽媽走了，你家就你一個人讀書了，一定要認真學知道嗎？”
一提到了媽媽，眼淚就在我眼眶里直打轉。
“別難過，你媽媽最希望看到的是她兒子有出息，聽到沒有？”
     “嗯。”我擦去淚水哽咽道。
     “這本書送給你，今后每天晚上晚自習后回家做兩題。”小呂先生說著打開書把書角疊上，然后抬頭對我說，“第二天早上交給我批改，去上課吧。”
    懵懂的我當時連謝謝都不知道說，一溜煙跑進了班級。從此，調皮的我晚上吃過飯來去學校晚自習，從七點上到九點回家后，坐在罩子燈下做小呂先生布置的兩道題。
    家人們陸續都安睡了，只有二姐臨睡前叮嚀：“小弟，認真做，早點睡。”
    呼呼的西北風響徹冬天的夜晚，忠實的小黑趴在我的腳下靜靜地陪著我。小呂先生教學真是太有趣了，可兩道攔路虎橫在我面前。我潛心思考著，認真地在二哥專門為我訂的白紙本上，畫著第一道題的圖，可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跳過去看第二題。
    回想小呂先生上課所講的添加輔助線，突然一個靈感從頭腦里冒出來，我用筆一連，哇，有了！我興奮地在本子上把解答過程，成功的喜悅讓我信心百倍。再來思考另一題，可是……
    “小弟，小弟啊，快醒醒！”耳邊傳來二姐的聲音，我睜開眼一看天已大亮，于是收拾書包拔腿就跑。
    “記得來家吃早飯。”二姐的聲音在空氣中疾速傳遞。
     越過小隊房，經過江海塘，幾只鴨子嘎嘎地叫著，它們似乎在嘲笑我這個遲到專業戶。
    “報告！”大家正在早讀，班主任望著我笑了，同學們一個憋著，我不知所措地抓著頭發。
    “快去河邊洗一下臉，再來。”
    我回頭向河邊跑去，來到了宛如一面鏡子的江海塘邊，向清澈見底的河里一看，鼻孔里黑乎乎的。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難怪剛才……
    “第二題最難，你居然把它做出來了，第一次會一題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小呂先生看著我的數學本，“嗯，不錯不錯！來，第一題應該這樣……”
    在先生的熱情鼓勵下，我學習興趣猛增，耐心地聽著小呂先生的點化，頓覺豁然開朗。最讓我敬佩的是不是小呂先生給我開小灶，全班同學最喜歡上他的數學課。
    “本書定理真呀真不少，定理共有幾呀幾十條，定理證明是關鍵……”你聽，數學課上居然響起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歌聲。同學們興奮地跟著小呂先生唱著，眼前回放先生上課的內容……
    春光明媚的四月初，期中考試到了，順河小學全體同學在操場上考試。語文考試開始了，這是我最頭疼的科目，特別是作文實在不會寫，好不容易熬過去了。考數學了，我一下子來了精神。考試開始了，當油墨香味的試卷放在我面前時，我感覺到試題是那么親切，有些甚至似曾相識。
    以前成績平平的我，從未有過這種神體驗，我激動地拿起筆進入了忘我的世界……
    期中考試結束了，我內心突然充滿期待。第二天數學課，小呂先生跨進課堂，同學們鴉雀無聲，大家都盯著先生手中拿著的一沓試卷。
    “我報一下成績。”小呂先生習慣性地扶了一下眼鏡宣布結果，大家的心情此時此刻和我一樣迫不及待，我的頭腦里嗡嗡的。
    “第一名，王寶艾，97。”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這是在做夢，要知道我們班數學一直是許乃專第一！
    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我，我宛如芒刺在背，臉上也火辣辣的。
    “來拿試卷啊。”小呂先生揚了揚手上的試卷。
    我從第三排擠了出來，差點摔個跟頭，同學們哄堂大笑。
    “心情可以理解，激動地……”
    在小呂先生持續不斷地激勵下，我的數學成績高歌猛進，其他科也進步神速。我們全班的數學在全公社期末統考中，榮獲第二名，改寫了順河小學的歷史。
    不知不覺來到了初二，我學習已經進入正軌，不僅數學穩居第一，物理也名列前茅。那時候，我們初中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到初二，第二階段要考通過才能上初三。
    “我們班最有希望考上小中專的就是小艾，大家一定要向他學習，學習他刻苦鉆研的釘子精神。”小呂先生不止一次在班級中這樣講。
    我知道那是小呂先生對我的希冀，在他們兄弟倆的鼓勵下，在全校師生愛護下，我始終保持著昂揚的斗志，在茫茫書海里縱橫馳騁。
    初二升初三的考試全淮安縣統一命題，我們徒步十幾里來到黃碼中學參加全公社集中的考試。
    急行軍后我們來到黃碼中學參加統考，我被分在中學前邊的考場。遠處碧波蕩漾的水面激活著我的夢想，川流不息的馬路將我的思緒帶向遠方……
    緊張激烈的挑戰隨著一陣鈴聲結束了，我和同學們踏上了回家的路，曠日持久的等待開始了。
    初二學生提前進入了暑假模式，一下子不需要學習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目標。
星期天我正和小伙伴們玩，突然門外響起小呂先生 的聲音：“寶艾在不在家啊？”
    “在，小呂先生，我在！”多日不見先生的我，聽到先生的聲音好激動。
    我跑出來一看，小呂先生戴著一頂草帽，手里拿著一本書。他笑瞇瞇地對我說：“這段時間很難的，不能浪費了！初三你肯定有得上，這本初三數學書借給你先自學，不懂到我家問我，每兩天完成一課，聽沒聽到？”
    “聽到了，小呂先生，我一定認真自學。”
    有人說，人生有三大幸運，其中之一就是求學時遇到一位好老師，而我——就是那個最幸運的人。
暑假正式開始了，我的自學并不順利，攔路虎不斷出現，于是不時朝小呂先生家跑……
    假期一天天過去，不經意間來到八月下旬，耳邊不時聽到同學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消息，可是我什么消息也沒有！這天中午，一家人坐在樹蔭下吃著中飯，父親望著我唉聲嘆氣。
    “大（蘇北方言，大即父親），別心煩了，依我看老三肯定沒考上！”大哥的話無疑給我澆了一盆冷水，不爭氣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直往下落，小黑在小主人身邊跑來跑去，似乎也在為我抱不平。
    “老大，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憑什么說他沒考上，老三一年多來學習怎么樣？一墻都是他的獎狀，再說小東子可以證明！”二哥聽了不樂意了。
    “二爹，這個我可以作證，我們班哪個都考不上，小艾肯定都考上。”小呂先生挺身而出，“我認為二爹你這十一號小汽車，應該到文教局去一趟。”
    聽了小呂先生的話，我大嚯地站起來說：“你說得對，現在我就出發。”
    我大拿了條毛巾戴上草帽就上了路，我和小黑跟了上去。從我家屋后向東，經過大場我大上了北大路。我大走得太快了，難怪社員們都叫他十一號小汽車呢。從我家到淮安縣教育局，要經過兩條運河，來回至少四個小時。
    “大，辛苦你了，不過兒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望著父親的身影自言自語。
    天太熱了，討厭的知了聲此起彼伏。我噌噌爬上了學校前邊高大的柳樹，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向東眺望，父親的影子隱隱約約……
    回首昔日的校園，我把目光投向教室。這間簡陋的教室里小呂先生們揮汗如雨，為了學生他們不遺余力。
    我的耳邊又回響著小呂先生教我們唱的幾何歌：“本書定理真呀真不少，定理共有幾呀幾十條……”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小呂先生熱情洋溢的講課畫面，以及晚自習先生們諄諄教誨的身影……
    天色漸漸地黯淡下來，可是父親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我的心里開始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媽媽走后，最疼我的二姐帶來了吃的，讓我一邊在大場上乘涼一邊等父親。
    “二爺還沒回來？”虎哥過來問。
    “沒呢！”
    “別急，我班要考上一個，那也肯定是你。”虎哥安慰我說道。
    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場上，調皮的螢火蟲不時飛到乘涼的人們中間，伙伴追逐著、嬉笑著，我一點心情也沒有，一直關注著南邊……
    突然小黑向南狂奔。我即刻明白了，立即起身向南，由于激動鞋子都忘穿了。隱隱約約中眼前一個黑影向我走來，小黑親昵地圍著黑影跑來跑去。
    “大，是你嗎？！”一肚子委屈的我聲音都變了。
“三兒是我，你考上了，考進城了！”
什么，我考到城里了？這是真的嗎？我撲上前去，只見父親手不停揮舞著……
    “小艾，我說得沒錯吧！”小呂先生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大場上。
    “謝謝小呂先生！”我深深給先生鞠了一躬。
    羞澀的我在心里深情地說：“親愛的小呂先生，如果沒有你，那么我這丑小鴨就不可能變成白天鵝；如果沒有你這雙慧眼，那么我就不可能實現跳龍門；如果沒有你，那么我這農村娃就不可能成就少年夢。
    “二爺，這究竟怎么回事？快講給我們聽聽！”社員們一下圍了過來……
    聽了我大繪聲繪色的講解，社員們終于明白事情的經過。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考上了，而且進城上初三。
    “走，兒子，我們回家！”父親拉上我，我們父子倆一路說著笑著，一會兒消失在夜色中，激動地談論著報到的事。
    我抬頭望去，夜空中數不清的螢火蟲漫天飛舞，調皮的小黑向前奔跑著，它要把小主人考進城的好消息報告給全家。而我卻不時想起小呂先生，想起他上課激情澎湃的揮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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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達裝璜高鋒

那是什么時侯的事了？恐怕幾十年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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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河下

宏達裝璜高鋒 發表于 2023-12-20 07:37
那是什么時侯的事了？恐怕幾十年前了吧！

是的是的，四十五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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