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你何以如此自信？（原創： z八戒 里運河）

歐萊全有機

而今，在手機、電腦等自媒體上，從來不缺“大媽”的話題。什么廣場舞、模特隊、出國旅游唱紅歌，什么郵輪撈魚、大鬧瑞典，特別在手機微信朋友圈，最愛曬靚照的，也是“大媽”們。
我是個自卑的人，非常不明白“大媽”們的自信怎么這樣大。她們艷麗的服裝、五顏六色的時尚發型、金燦燦的首飾、雄糾糾的步態、洪亮干脆的話音以及可以拿住一切的神氣，真讓我莫名其妙，而且讓我更加自卑。
是的，自卑的我的確沒有過自信。從小長得丑（現在似乎變得英俊一些），被女同學當笑話說，沒自信；家里窮，總要跟同學借橡皮、小尺，被人翻白眼，沒自信；學習很努力，高考卻只考了個中專，眼睜睜地看著平時成績不如自己的同學興高采烈地去上大學，整個對人生都沒有了自信。
下崗之后，工作不穩定，東漂西蕩，還沒有什么鈔票給家里，那日子更是狼狽不堪。別說什么自信了，連在夜里做個美夢，想借虛幻調節一下心情的愿望也實現不了。
幾個月前，我硬著頭皮參加了高中同學的聚會。因為是一個成了大亨的同學贊助，大家都沒掏錢，人到的也比較齊。到吃飯喝酒的環節，大亨到我面前敬酒，讓我既感動又羞愧。因為我曾因為他成績太差而笑話過人家（這大概是我曾有的唯一自信），又因為一次他挖苦我為“橫路敬二”（當時很火的日本電影《追捕》中的丑男），而被我打得鼻青臉腫。
大亨不僅跟我親如手足般推了兩壺，還問了我的情況。當大亨從我吞吞吐吐的話音中聽出狀況凄慘時，立馬表態：“到我公司去，五險一金之外，底薪5000。”并當著眾同學的面電話女秘書，要求一周內把我的崗位安排好。我當時驚愕地差點忘了說“謝謝”。
在我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時，大亨又走到我身邊，我趕緊站了起來。
“董事長！”我恭敬地叫了一聲。“哎，哎，哎！兄弟，老同學，不許這么叫。”“董事長，這是必須的。”“好了，打住！哎，兄弟，你還記得今天沒來的那個叫小麗的同學嗎？對，就是坐在我們前面位置不是太漂亮，感覺總是太好的那個。”
我當然記得這個小麗。她學習一般，長像也一般，還一天到晚心高氣傲的樣子。我雖然長像丑，可還曾為小麗擔心：這樣的女孩子，將來能嫁出去嗎？可偏偏我們的大亨喜歡她，還不顧緊張的高考在即，一個勁地給她獻殷勤。小麗也沒客氣，經常把大亨偷偷塞在她桌肚的好吃的和小紙條，氣呼呼地扔回大亨的桌子上，讓大亨狼狽不堪。
“董事長，您有什么吩咐？”“什么呀，兄弟。你看，這同學聚會，大家都到了，偏偏差了小麗一個。你可知道小麗的情況？”我本想說“不知道”，但一想到人家大亨剛同意給自己一個金飯碗，怎么也不該開口就讓人失望吧！于是我在明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仗著酒勁，拍著胸脯說：“董事長，我一定想辦法找到她。”“兄弟，你行？”“放心，董事長。”大亨笑呵呵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我沒看錯人，你一定行！”然后，他又在我耳邊輕聲說：“這兩天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到單位遞了辭職報告。總經理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似乎挺自信地走出辦公室，那眼神里的意思是：這小子怎么啦？你這么走，那將來的日子怎么過呀？
隨即我找到大亨的公司。他不容推辭地給了我5000塊錢，告訴我小麗就在淮安東南的鹽城市政府某機關工作，但沒有手機號碼。他讓我換一身像樣的行頭，以單位出差名義去鹽城，找到老同學小麗，必須親自見上一面，然后回來報到上班。
來到鹽城，我鼓足勇氣，拿出渾身解數，終于打聽到了小麗的電話，并且了解到她的家庭情況。小麗現在是總工會的一名科級干部，丈夫是城管局的副職領導，一個兒子就在淮安上大學，看來一家是很不錯的。
下傍晚下班時間，我非常緊張地撥通了小麗的電話。那頭遲遲不接，大概快到鈴聲最后，才聽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女聲，似乎平靜而禮貌：“喂，請問您找誰？”我忙接話，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對方好像才想起來我這個男同學。“你找我有事嗎？”小麗的聲音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我把出差到此的謊言和想見老同學一面的意思表達一下，她還是平靜地說：“是啊，20多年的老同學了，虧你還記得我。可我最近很忙啊！”
我對小麗的婉拒完全有心理準備，便提出明天或后天也可以，請她吃頓飯就走。小麗還是推出各種理由回絕。我看客客氣氣不行，便撒謊說：“反正我找到你家，不然就今晚去你家坐一坐吧！”小麗一聽，忙改口說：“這樣吧，明天下午我抽個時間去賓館看你，飯就不吃了。”我想，這樣很好，還讓我省一頓飯錢。我只要看到你小麗的真容，給大亨一個交待就行。
第二天下午快三點半了，小麗還沒來，我便打電話她。她又找了一堆借口說要遲很久，而且還說不一定趕回來。我很氣惱，心想你小麗擺什么譜啊？難道見一下老同學會掉你架子或者損失什么？想到大亨的重托，我把到了嘴邊懟她的話咽了下去。我以開玩笑的口氣，下最后通牒似的說：“你要是實在忙，我就以你前男友的身份去找你先生。”這一招果然靈，她忙保證：“馬上到，馬上到。”
不大一會兒，小麗便出現在我房間的門口。我一眼認出她來，她還裝著端詳我一會兒才對上號的樣子。小麗穿著素雅的連衣裙，身量似乎比高中時高一些，有些微胖，那臉上的皮膚也似乎比同學時還要白凈一些。一句話，現在的小麗比同學時的小麗好看一些。不過歲月在她臉上還是留下了皺紋，并且因為不自然的笑容了讓我看了不太舒服。
我請她坐下，她不肯坐，說站站就要走，還把本來就打開的房門開到最大。我恭維她說：“沒想到20多年過去，你更漂亮了。”她聽我這話，眼神里竟閃過一絲恐懼來。我又請她坐在沙發上，并要幫她把小臂上的拎包放下來，她卻急忙避讓。因為用力過猛，拎包摔在了地毯上。我忙蹲下幫她撿包，卻看到拉鏈打開的拎包中寒光一閃：里面竟有一把锃亮的西瓜刀。
小麗忙奪回包，緊張而又尷尬地一笑。我迷惑地問：“你帶西瓜刀干什么？是鹽城的治安不好？”小麗想要走，我把門掩上說：“你說說西瓜刀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不讓你走。”
小麗定了定神，突然莫名其妙地問我：“你看我有多大歲數？是不是很招人喜歡？”我愣了一愣，就半真半假地說：“看你只有30歲，很有風韻。”“所以，我怕你……對不起，老同學，我們20多年沒見，我怕你見到我忍不住見色起意，心生歹念。本來我是想不來的，又有些覺得不禮貌，來了又怕被你非禮。想了好久，才買了一把西瓜刀，以備不測。”
“哈哈哈，哈哈哈……”小麗的話讓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我心想：“小麗啊，小麗，若不是要端大亨的飯碗，我怎么會來找你！你一個40大幾歲的「大媽」，一個從前讓人擔心嫁不出去的女人，居然也對自己的魅力有這么大的自信。”想到這里，我又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笑聲在賓館的樓道傳出很遠。就在這時，小麗也悄悄地溜了，卻把拎包撂在了沙發上。
我關上門，從拎包里拿出明晃晃的西瓜刀，看了又看，又用手指括了括刃口，不禁又一次笑了。是的，朋友，那些大媽為什么那么自信的原因，我終于明白了！